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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莞酒店业的黄金时代:从1995年至2008年


黄金时代

  太子酒店的工商登记资料显示,酒店的法人代表是梁灶暖。这个带有浓厚乡土气息的名字,正是梁耀辉之父。梁父80多岁,耕田人出身,文化不高,太子酒店的法人代表显然只是挂名。

  “东莞很多企业的法人代表都不是老板,只是职业经理人。有些老板找自己的岳母、小舅子当法人,自己不出面。”许青梅是东莞人,大学毕业后在东莞一家本土银行工作,跟东莞企业家有业务往来,深谙东莞富豪的行为方式。“这样有两个好处,”她说,“一个是不让别人知道企业是他的,另一个是不用承担责任。”这反映了东莞富豪低调的性格特点,当别人努力想在富豪排行榜占据一个好名次时,东莞富豪却唯恐避之不及,生怕一不小心变成首富,树大招风,风险和责任找上门来。

  深层次的原因是,东莞富豪对资本原罪有意无意的规避。“很多老板都知道,自己的钱或多或少都是不干净的。”色情业在东莞酒店的长期存在,从一个侧面说明了东莞老板不愿出名的原因。

  很少有地方像东莞一样,酒店跟色情紧密捆绑如同连体婴儿。考察东莞三十年的经济增长史和酒店发展史,能够发现两者之间的密切关联。

  1980年代的东莞酒店业,远远不能满足市场需求。进入90年代,三来一补、两头在外、大进大出的发展模式,使东莞成为中国对外经济的前沿,制造业勃兴,港台客商涌入,每年50多个大型会展,对高端酒店业产生了强劲需求。

  从1995年至2008年金融风暴之间,是东莞酒店业的黄金时代。1996年,东莞第一家五星级酒店——银城酒店,由建设银行投资兴建,迅速成为东莞地标。同一时期,东莞民营企业完成资本原始积累,马不停蹄地杀入酒店业。东莞本土的三正集团、富盈集团、宏远集团,分别投建了三正半山酒店、富盈酒店和宏远酒店。

  如同福建莆田人建医院一样的狂热,东莞人有钱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建酒店。

  据东莞旅游局统计,东莞饭店产业集群中,共有超过400亿的民营资本投入,占东莞整个饭店投资的95%。创造了“全球星级饭店密度之最”,至今没被超越。

  “东莞老板热衷投资酒店的原因,跟‘地租经济’如出一辙。”许青梅认为,为迎合制造业,东莞人兴建了大量厂房,出租给投资者。随着1000万外来工涌入,他们又盖出租屋,租给打工者。在制造业大发展的时代,东莞人仅靠厂租、房租便可以生活富足。

  许青梅的父亲把自家住宅盖到六层(政府规定七层以上楼房需要安装电梯),共有70多间出租屋,每间以200元左右的低廉价格租给打工者,入住率七成左右,每月交给街道办的一定数额的管理费后,净收入7000多元。“这还算少的,”许青梅说,“在经济发达乡镇,有些人家每月能收到四五万元房租。”

  加上集体厂房出租的分红,东莞人仅靠不动产就能达到中产阶层的收入水平。东莞人可能是最早意识到土地财富效应的中国人。

  不动产投资的狂热顺理成章地蔓延到酒店。许青梅很理解同乡人心中所想,“投资贸易可能亏得一分钱不剩,酒店亏得再厉害,还剩一栋房子。”

  色情业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从东莞酒店业和色情业发展的逻辑上看来,两者几乎无法脱离对方而独存。

  “他们都是由制造业带来的大量客商而蓬勃发展,又在发展过程中紧紧相拥。”东莞赋诚律师事务所主任汤瑞刚是东莞引进的第一个法学硕士,他1991年第一次踏上东莞土地时就注意到这一点。“大街上、巷子里、桥下、发廊里,已经有了很多站街女。”

  酒店多了,卖淫女群体也随着酒店的等级产生分化。高级妓女服务于星级酒店。低级的仍然站街,50元、20元的都有,为低收入者提供服务。东莞上千万外来工,孤独漂泊异乡,青春被捆绑在流水线上,这些“性压抑者”也是潜在的“性消费者”,受收入水平所限,他们购买性服务的地方多半不在酒店,而是在逼仄简陋的发廊。

  卖淫嫖娼属于非法行为,时刻冒着扫黄的风险。但东莞的务实精神又为扫黄提供了缓冲和保护。长期以来,当地渐渐形成了这样一种逻辑:“打击卖淫嫖娼,会打击外来客商,打击外来客商,则会打击东莞经济。”

  在历次扫黄打非中,东莞确立了不伤害经济的原则。有一任东莞市委书记多次在会议上强调:干什么都不能影响经济。在金融风暴重创东莞外贸的时候,地方官员不允许任何力量破坏已经脆弱不堪的东莞经济。这就使得公安机关在扫黄时投鼠忌器,隔靴搔痒。

  “交易”

  东莞的酒店经营者迅速地发现了这样一个事实:色情业在酒店中的存在,刺激和促进了酒店的入住率,既有慕名而来的消费者,又有忠心耿耿的回头客。

  这一发现促使酒店和色情业深度媾和。通常情况下,投资酒店需要8至10年才能回本,但色情业像强力春药一样把这个进程缩短为4至5年,甚至更短。

  “以黄江太子酒店为例,不算客房,只算桑拿房,100个房间,一次莞式服务两小时收入600元,每天只算10个小时,一间房一天就3000元,全部满房的话一天30万,一年至少一个多亿。”东莞赋诚律师事务所主任汤瑞刚根据央视公开的资料替太子酒店算过一笔账,他的结论是“最理想的情况太子酒店投资3亿,两年就能回本”。

  暴利驱使下,原来没有桑拿的酒店,在主楼旁另起一栋辅楼,专营桑拿。太子酒店则是新建一个大酒店,将原来的酒店重新装修,整体作为桑拿部。甚至一些国际酒店品牌,也冒着毁掉声誉的风险,在酒店中容留桑拿区。东莞的高级酒店,多数有桑拿,少数如御景湾、会展国际没有。没有的原因众所周知,它们主要负责政务接待。

  桑拿这种源于芬兰的蒸汽理疗方式,在东莞慢慢变成了色情行业的代名词。吃完饭说“去桑拿”,东莞人心照不宣。

  很多酒店老板聪明地将桑拿部承包出去,名义上由第三方经营,实际是为了规避扫黄风险,出了事不会牵连到酒店整体。但酒店和桑拿在经济收益上紧紧捆绑在一起,其实无法进行实际分割。

  据知情人介绍,酒店业务分为餐饮、客房和娱乐三部分,客房和餐饮由酒店自己经营,娱乐主要包含桑拿和卡拉OK,桑拿承包给一个人,卡拉OK可能承包给另一个人,不同业务,面对的是同一批来酒店消费的客人。

  吃饭—唱歌—桑拿—开房,东莞人将这个流程称为“一条龙”。如果吃饭住宿的人少了,桑拿和卡拉OK的生意也不会好,如果桑拿和卡拉OK缺乏吸引力,客房和餐饮也会受影响。为了在激烈的竞争中胜出,酒店必须让桑拿和卡拉OK更具强劲的诱惑。

  东莞的酒店经营者像调配鸡尾酒一样,在吃饭和住宿之外,加入了香艳和刺激的娱乐方式,吸引客人到酒店消费,客人需要什么,就提供什么。在东莞这个外来人口5倍于本地人口的城市,酒店业生意兴隆,就在于满足了客人之大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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